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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019大鬧二棉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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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永安絲毫沒有誇大其詞,他真的聽說過阮文的大名。

如雷貫耳的那種。

確切點說,自己之前做租書生意小賺一筆,也是托阮文的福。

繞了好幾個彎,陶永安搞到了《簡要》的手抄版,後來聽說阮文在搞租書的生意,陶永安也有樣學樣。

反正葛家壩在紅旗公社,和王家溝所在的金星公社一個在西,一個在東,碰面的幾率比牛郎織女在一起的次數都要低。

但該發生的總歸會發生。

這不巧了?遇上了。

陶永安不打自招坦白從寬,“我也是從你租書這件事中受到啟發,想著自己手快多抄了兩本,就租出去,比賣書賺錢。”

他辛苦抄兩天,這才能賺兩塊錢,可租書出去一天就能有一塊呢,也不用累得手脖子酸疼。

承了阮文的情掙了錢,今天又被她救了,陶永安覺得他們十分有緣。

“阮文同志你想吃什麽,隨便點。”

考試期間,阮文飲食清淡為主,怕油膩了腸胃受不了,萬一拉肚子怎麽辦?會影響考試情緒。

她點了兩個平日裏吃的素菜,吃了小半碗面條,補充碳水讓腦子更活躍些,畢竟下午還有最後一門理綜要考。

一旁周建明覺得完蛋了,他家文文平日裏挺會吃的,這會兒吃的那麽含蓄,該不會是為了在陶永安面前留下好印象吧?

這麽個黑炭頭……

“陶知青,你今年多大了?”

這問題沒頭沒腦,不過陶永安還是如實回答,“前兩天剛過了二十歲生日。”

周建明:“看著不像啊。”

陶永安:“……”這話,他聽著還真熟悉。

阮文強行解釋,“我哥說你少年老成。”

“二十歲還年少嗎?”周建明小聲嘟囔。女生外向,他家文文的魂兒被這個黑炭頭給勾走了。

之前,可沒見過她替誰這麽解釋過。

阮文:“閉嘴!”

周建明埋頭吃飯,不再吭聲。

這麽個兄友妹恭的畫面,讓陶永安一陣艷慕,他和小妹是雙胞胎,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,卻從沒這般和諧友愛過。

陶永安是個健談的人,他靠著阮文掙了筆錢,今天又被阮文救了一命,有心想要結交,一頓飯吃的那叫一個熱鬧。

可謂是賓主盡歡,刨出周建明。

當然,這種歡樂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。

“我理化都不算特別好,早知道恢覆高考,那會兒好好學理化了。”

阮文有些奇怪,“既然數理化不好,怎麽沒報文科?”

這次參加高考的考生將近六百萬,文科是大部分考生的選擇,原因就在於數理化太難。

“覺得我有點瘋是吧,我爸也寫信罵我,說我簡直不可理喻。”明明不那麽喜歡數理化,可他還是選擇理科。

陶永安黑的亮眼,熠熠生輝。

“還好吧,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,不是嗎?”

“對啊。”陶永安笑了起來,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。”文字讓他在下鄉插隊後依舊能保持心靈的寧靜,但文字能讓村民們的糧食豐收嗎?

父親想要他子承父業,可是陶永安覺得,他有自己的路要走。

他是陶永安,不是翻譯家淘衍。

這個並不為父母所支持、有些倔強的年輕人,在陌生人這裏找到了支持,這讓他心情愉悅,“希望我們能夠在省城見。”

北山大學,就在省城。

……

下午的理綜考試不算難,起碼阮文這麽覺得。

通俗來說物理可以簡單分類為力熱聲光電。

力學是基礎。

物理部分四道大題,兩道涉及到力學,另外兩道則和電有關,最後一小問則考驗實際操作能力,但凡是動過手的,這道題拿分並不難。

相較而言,化學考得零碎了些。

元素是基礎,題目變形和生活略有聯系,這讓阮文想起了輔導班開課那天,周建明舉的例子,小表哥竟然預測到了考題。

也不知道,她的那些學生們能不能拿到這五分。

試卷最下面還有附加題。

這讓阮文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,寒暑假作業後面總會有那麽一道附加題,做完之後仿佛榮獲攀登珠穆朗瑪的成就。

附加題一共兩道,物理化學各一道題目。

物理題增加了難度,雖然最終結果是求解速度和加速度,但是添加了要素——平面幾何。

一個人會蒸米飯,也會炒雞蛋,但他可能並不會做蛋炒飯。

這道物理附加題就有那麽點意思。

當然,這難不倒阮文。

不到一個小時,阮文就答完了整份試卷。

監考老師已然見怪不怪,這就是個小怪物。

聰明的學生倒也見過,但像阮文這樣,和整個考場格格不入的,真的很少見。

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後,整個考場裏又是一陣哀嚎聲。

“那個電阻到底是多少啊?”

“別說電阻了,我連加速度那個題都沒算出來,好好覆習準備明年的考試好了。”今年實在是太緊張,而且還沒有書,倉促上陣考不好也在情理之中。

阮文收拾自己的東西往外去,她的高考結束了,正好回家好好休息調整下。

“考得怎麽樣,我看你早早就趴下了。”

這幾乎成了考場常態,之前陶永安就發現了。原本是打算考試結束後搭訕,看能不能結交個朋友。

沒想到他和阮文之間的緣分來的更早些。

還沒等阮文回答,就有人開口,“喲,這不是阮文啊,原來沒做完試卷,我還以為你能考滿分呢。”

段美娟和祝福福也在這個考點,兩人還在同一考場。

之前鬧過不愉快,段美娟看到阮文都繞著走。

沒想到,今天聽到有考生和阮文討論考題。

聽說阮文被難住趴在桌上,段美娟失落的心情一掃而盡,“虧得早早就開始覆習,原來沒用啊,真是好笑。”

一旁祝福福扯了下段美娟的袖子,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
上次被阮文聲色俱厲教訓了一頓,祝福福有心避著阮文,不想招惹是非。

段美娟不動彈,“急什麽。”她話還沒說完呢。

阮文靜靜地看著段美娟作妖,這漠然的態度,讓段美娟覺得自己的小炮仗又被點著了。

“你也別得意太久,哼反正不管怎麽樣你都上不了大學。”成分有問題的人,憑什麽跟他們這些根正苗紅的考生競爭?

做夢!

阮文聳了聳肩,“說的你就能考上似的。”

小說裏段美娟下場並不算很好,原因倒也簡單,回城兩年的段美娟依舊沒能考上大學,依靠著一同下鄉的情分,請女主祝福福給自己介紹工作,結果好死不死的喜歡上了男主。

男主對祝福福一往情深,對其他女人可沒那麽多耐心,段美娟一而再的騷擾徹底激怒了男主,最後下場淒慘。

當然這也是因為段美娟貪心,貪人罷了還貪錢,挪用公款被男主設計進去吃牢飯也是罪有應得。

如果說原主是炮灰,那段美娟就是惡毒女配,這會兒跳的高倒也符合人設。

段美娟小心思多,激怒她不要太簡單。

阮文一句話就讓她火冒三丈,而始作俑者則是揮揮手準備去找周建明。

阮姑姑晚上會做一大桌好吃的,阮文還要回舉人老宅收拾東西,才沒空跟段美娟耍嘴皮子呢。

剛走了兩步,謝薊生不知道從哪裏拐了過來,“考得怎麽樣?”

大冬天的小謝同志依舊穿著單薄,阮文覺得他就是個怪胎。

她還沒回答,段美娟跑過來冷嘲熱諷,“考著考著都睡著了,還能怎麽樣?不過阮文是有鐵飯碗的工人同志,考砸了也沒關系,回頭找個男人嫁了就行唄,前兩天還有人去她家提親呢。”

提親的都是鄉巴佬,她就說阮文這輩子就是種地的命。

阮文並不惱怒,“可不是嘛,我能自己掙錢,掙來的錢買肉吃可香了。今天晚飯就吃紅燒肉,段知青上次吃紅燒肉什麽時候啊?你有錢肯定沒少在黑市買吧,不對看段知青臉色有點柴,得很久沒吃肉了吧……”

段美娟瘋了,“阮文!”

啊啊啊!她要被阮文氣死了!

她是有點閑錢,可上次租書都用光了!

阮文拿著她的錢買肉,還在這裏饞自己,簡直太惡毒了!

謝薊生看著女人之間的兇潮暗湧,唇角扯出淺淺的弧,阮文怎麽可能是任由著挨打的人呢?

“早點回去,別讓家裏人等急了。”

什麽好話都讓你說了。

阮文心裏頭嘀咕了一句,臉上是得體的笑,“小謝同志也辛苦了,再見。”

……

阮秀芝在村口等著自家的倆孩子。

眼看著就要冬至,隆冬天氣冷得很,她已經在這邊等了半個多小時。

天都要黑透了,還沒看到人影,這讓阮秀芝著急。

難不成考場上出了岔子?

“興許是孩子們出去玩了呢,我說秀芝,你真打算讓阮文去讀大學啊,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讀什麽大學?”劉春蘭半個小時前就看到阮秀芝出門。

看到人在村口站著,她忍不住過來說了兩句,“她現在上班有工資不挺好的?要是考上大學,不但沒了工資,你還得給她生活費,你哪有那麽多錢?”

阮秀芝沒說話。

劉春蘭繼續說,“要我說最好你家建明考上,這樣阮文繼續上班供他上學。”

這話讓阮秀芝語氣都冷冽了幾分,“建明沒阮文聰明,阮文考不上他更考不上。”

“話不能這麽說,女娃讀書不如男娃聰明,就說我們家全福吧,當初可是第一名,寫的作文老師都誇個不停呢。”

阮秀芝掃了一眼過去,“那這次全福怎麽沒參加高考啊?哦,我忘了他初中畢業後老師覺得他成績差,沒讓他繼續讀高中。”

劉春蘭臉色不太好看了,“那是因為我家全福不太想讀書了,想多幹點活給家裏減輕負擔。”

這話,鬼才信。

阮秀芝笑了笑,“那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。”幹一天活拿的工分還不如她高,吃的比誰都多,這可真是減負啊。

“那可不?不是我誇自家孩子體貼。他知道阮文考試,又不好意思過來問,非要我來幫忙打聽,秀芝你說對阮文這麽上心的孩子你就算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。你看阮文也老大不小了,要不……”

“阮文!”阮秀芝遠遠看到了騎車過來的人,等近了一看,她臉都黑了。

“你怎麽當哥哥的,讓阮文騎車載你?”

周建明也不想啊,他肚子疼。

“媽你別說了,我先回家了。”他都快憋不住了。

周建明從車後座上跳下來一溜煙跑沒影了,阮秀芝的臉更黑,“這混賬小子,快回家去,冷不冷?”

阮文搖頭,“騎車熱乎著呢。”

她帶著毛線帽子,脖子上纏著圍巾,暖和著呢。

“我給你烤了地瓜,快回去吃。”阮秀芝看了眼,還成沒有瘦太多。

她就擔心侄女隨了她爸,不會照顧自個兒。

“謝謝姑。”阮姑姑的手藝,比他們兄妹倆好多了,烤出來的地瓜香又甜,阮文最喜歡。

姑侄倆樂呵呵的回家,沒人去管劉春蘭。

趙全福啥德行誰不知道?

阮秀芝腦子抽風了才會把阮文許給他。

看著往家裏去的姑侄倆,劉春蘭撇了撇嘴,“狗眼看人低。”

不就是家裏有倆工人嘛,噉瑟什麽?

呸!

……

高考結束後是新的一周,阮文去上班。

剛到廠子門口,就有工友問兄妹倆考得如何。

這就跟打招呼問你吃了麽一樣,其實沒幾個人關心你到底考得怎麽樣,就是隨口一說。

考不上就繼續上班唄,一樣掙錢養家。

阮文笑吟吟的回答,很是有耐心。

到了會計室,辦公室三個老大姐都在,一個個的全都看向了阮文。

緊張兮兮的。

不等老大姐們提問,阮文先開口,“我覺得還行,應該能去上大學吧。”

陳主任松了口氣,阮文不會撒謊,應該考得還可以。

“考試是一種磨礪,能上考場就是英雄,努力耕耘過總會開會結果,別太緊張。”

濃濃的一碗雞湯。

阮文笑呵呵的喝了下去,“嗯,考不上再考唄,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。”

這樂觀的態度讓劉春紅和邱愛梅也松了口氣,其實挺擔心阮文鉆牛角尖的。

想開就好。

辦公室裏熱熱鬧鬧的,邱愛梅也說起了自家的考生。

“昨天晚上我娘家哥嫂特意來看我,說多虧了我給借的書,倆孩子數學做的還行。”

她娘家的孩子報的是文科,但也需要考數學啊。

小縣城能有什麽教育資源?很多公社都是找知青當代課老師,可這些知青都還要忙著找資料參加高考呢。

有這麽個覆習資料不容易。

“等周末的時候,我和你姐夫做東,請你和建明到國營飯店吃飯。”

邱愛梅娘家那邊日子不寬綽,她自家還行,這個錢掏得起。

“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啊。”阮文笑著拒絕,“能幫到他們就好,不用那麽客氣。”

這年頭誰家日子都不好過,邱愛梅一家四口兩個工人,但還要時不時接濟娘家和婆家,地主家也沒餘糧。

阮文又不缺這口吃的。

眼看著就是要進入十二月下旬,會計室各種瑣事,畢竟進入一月份就要把過去一年的賬目給弄出來。雖說平日裏賬目都記得一清二楚,但免不了要重新核對。

元旦的時候廠子裏有舞會,等到年關前,又要發放年終福利,這是後勤科的事情,但少不了會計室的人幫忙。

阮文從陳主任那裏拿來了要幹的活,回到座位上她忽然想起來,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。

“郭安娜請假了嗎?”

劉春紅撇了撇嘴,“可不是。”

知道陳主任之前想要給阮文放假專註於高考,郭安娜心裏不平衡,三天兩頭的不舒服。

要是預料沒錯,應該是去看望她那個知青小男友了,畢竟剛高考完,肯定會關心考得如何嘛。

陳主任正在看賬本,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在意。

春紅大姐沖阮文聳了聳肩,一副你看主任都不管的模樣。

阮文笑了笑,繼續幹活。

……

進入十二月下旬,全國範圍內的高考宣布結束,進入了緊張的試卷批改當中。

而參加了這次考試的考生們,又回到了原來的崗位,工人在車間裏勞作,知青們則是挖河泥修水渠繼續當代課老師,恢覆了這個國家一貫的秩序。

周建明再度回到車間,被工友們圍著問,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沒有參加這次高考。

不是學習的料,時間緊來不及準備考試。

再說了,一個蘿蔔一個坑,他們真要是去上大學,誰掙錢養家?

“建明,你要是真考上大學,你家裏供得起嗎?”

去外地讀書少不了開銷。

周建明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,他有些不太確定,“應該可以吧。”他把工資都交給了他媽,一個月有五塊錢的零花錢。

“那萬一你跟小阮會計都考上了,你家就供得起一個,你說是你去還是小阮會計去?”

這話問的有點居心不良,汪常陽聽到後皺了皺眉。

周建明一副理所當然模樣,“當然是我家文文去,她那麽聰明不去上學多浪費。”

雖然他現在也挺想去大學的,但真要只能去一個,這個人當然是文文。

“不怕你家妹子翅膀硬了飛走了不回來?”小阮會計看著和和氣氣的對誰都說說笑笑,其實眼界高著呢。

怕是飛出這小縣城後,就不會回來了。

周建明撇了撇嘴,“你們啊,燕雀安知鴻鵠之志。”

汪常陽忍不住的笑,周建明現在倒是出口成章了,不枉費阮文拉著他讀書考試。

午飯的時候,汪常陽在食堂遇到了阮文。

彼時阮文打了一份豬肉粉條燉白菜豆腐,手裏是一個雜面窩窩頭。

吃的正開心。

看到汪常陽,阮文楞了下,她好像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過汪主任了。

之前郭安娜說汪常陽正在跟人處對象,也不知道怎麽樣了。

“前兩天忙也沒顧得問你,考得怎麽樣?”

“我覺得還行,清華北大沒打算考,我報的北山大學,應該沒問題。”

說這話的人自信滿滿,眉眼堪比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。

阮文想起了一件事,“對了,我之前忘了問你,研究生不也恢覆招生了嗎,你不考考看?”

汪常陽有些哭笑不得。

“我說錯了?”阮文有些不確定,研究生的招生政策她沒細看,就知道有這麽一回事。

“研究生招生傾向於三十歲以下。”汪常陽今年三十二歲,“沒那個精力了,再說我還有兩個孩子。”

他總不能把孩子丟下不管不顧吧。

阮文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忘了這回事。”但過些年學歷很吃香啊!

有了研究生學歷汪常陽說不定都能留校,到時候對孩子也好。

“年齡不是問題,這次高考還說考生三十歲以下呢,三十出頭的不也有。我就是覺得現在教育事業百廢待興,你又有鉆研精神,應該去更廣闊的天地去施展手腳才是,車間實在是太小了些。”

阮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,二棉廠指不定哪天就消失在國企改革的洪流之中。

到時候汪常陽中年失業還要養家,咋辦?

這兩年讀研苦一些,等到畢了業留在學校,又或者去別的學校教書,到時候也就苦盡甘來了。

汪常陽眉頭糾結,“我也不是不知道你說的在理,可……”他去讀書,家裏就斷了經濟來源,孩子吃什麽喝什麽?

這些都是麻煩事,汪常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好再煩阮文,“你說的倒也有道理,我會好好考慮的。”說的有些敷衍。

阮文不管再怎麽說,最後做決定的都是汪常陽本人。

對方借給她《立體幾何》在前,又幫她弄了一套《簡要》在後,阮文自然希望能幫上忙。

不過這種事情,倒也不著急,畢竟研究生招生工作明年五月份才進行,如今還沒開始報名。

太催促著,反倒是落了嫌疑。

阮文沒再說慢條斯理的吃午飯。

食堂大師傅做的白菜燉豆腐是一絕,聽說大師傅祖上東北人,當年逃難南下,便定居在此。

不過這手藝倒是沒落下。

冬天的白菜本就好吃,水靈靈的甜,燉的時候放上大半桶老母雞雞湯,就連豆腐都進了肉味。

二棉廠效益好,食堂的大師傅做飯肯放油和料。

這年頭不管什麽菜,只要肯放油,味道都不會太差。

吃汪常陽說起了最近看的書,“於連喜歡看盧梭的《懺悔錄》,我大學的時候在圖書館看到過,不過沒有看太多,看回頭能不能找到這本書,你要不要也讀一下?”

汪常陽喜歡讀外國名著,這讓阮文忽的放下筷子,“汪主任你英語怎麽樣?上次我去省城,看到新華書店打廣告說找人翻譯外國名著。”

她真是當局者迷。

汪常陽讀研最大的問題,是家裏沒了經濟來源,沒辦法養家。可即便是去讀研,也有掙錢的門路呀。

比如說汪常陽有同學在新華書店,完全可以接英語翻譯的私活。

汪常陽連連擺手,“翻譯?這個我不行,不行。”

“沒試試看怎麽就不行呢,我之前在省城買了兩本書,要不借你一本你試試看能不能翻譯出來。你要是去讀研的話,完全可以找外語系的學生合作,一個粗翻,一個校正,這樣一來生活費養家的錢,大概也能賺到手,你覺得呢?”

這個建議讓汪常陽心動了一下。

他聽到研究生恢覆招生的消息時,的確心動了。

可看到老母親還有兩個孩子,希望的火苗又生生撲滅了。

他去讀書,孩子怎麽辦?

沒了工資,拿什麽養活他們?

這些年來他把精力放在工作上,本就疏忽了倆孩子。

可阮文的提議讓他的心又雀躍不已,“那我試試看?”他一直沒斷了學習。

頭些年一直說什麽讀書無用,但汪常陽覺得讀書有用,不然他怕是和父輩一樣在黃土地裏刨吃食。

曾經的大學生不敢太明目張膽,私底下在學習充電。

汪常陽經常委托在省城新華書店的朋友給自己寄過來一些書,其中不乏全英文的書籍。

為了不被人發現,那些書做了層層偽裝。

沒曾想,這些年來的學習,倒派上了用場。

“就是嘛,試試又不花錢。”

阮文從省城帶回來了兩本英文小說,一本是艾米莉·勃朗特的《WutheringHeights》,另一本則是美國通俗小說《Reba》。

在國內,艾米莉·勃朗特不如姐姐夏洛蒂·勃朗特出名,但就阮文個人喜愛度來說,《呼嘯山莊》比《簡·愛》更討她喜歡。

而《Reba》的懸疑色彩以及大師希區柯克的電影加成,小說很是暢銷,它的中文譯名為更多人所熟知——《蝴蝶夢》。

阮文打算把這本《蝴蝶夢》給汪常陽,要他去翻譯。

她是行動派,第二天就把書送了過去

車間裏有其他工人在,看到阮文送書來忍不住調侃了句,“汪工你不是在跟小趙處對象嗎?怎麽還收小阮會計的東西啊。”

汪常陽肅然,“別胡說,是借的書。”

“不都說書裏面有美女嘛,送書的也是美女。你可千萬別讓小趙知道,不然她不高興。”

汪常陽皺了皺眉頭沒說話,把書鎖在櫃子裏,中午吃完午飯,他早早回了車間,尋了個僻靜的地方看起了書。

一行行的看,嘴裏念念有詞。

……

小趙覺得汪常陽最近不太對勁,回到家裏後,也抱著書看。

他倆原本約會時間就少,再看書還約會什麽啊?

偏生汪常陽著魔了似的,就是不肯撒手。

小趙瞧瞧看了眼那書,全是英文,她壓根看不懂。

這讓小趙很是緊張,看這書,確定沒問題嗎?

她小心問了句,“是你那個省城的同學送的書嗎?”

“不是。”汪常陽覺得這一句翻譯的不好,劃掉後怔怔地看著書,隔了幾秒鐘後他又重新寫了句起來。

這讓小趙遲疑了下,想起車間裏工友提醒她,“小趙,你可得看好你男人,聽說他們廠的那個會計給他送了好多禮物呢。”

那個會計還能是誰?

小趙小聲問,“是阮文送你的嗎?”

“不是,她借我的。”

小趙:“……”這有什麽區別嗎?

阮文。

這個名字讓小趙變了臉色,而汪常陽渾然不覺。

倒是汪母提醒兒子,“你別光顧著看書,和小趙出去走走。”下班後就來家裏忙活,又是幫做飯又是幫忙打掃,雖然只是初中畢業,但汪母還挺滿意這個準兒媳人選。

汪常陽忽的想起,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……

和汪常陽處了有一個半月,小趙深知這是個木訥的人,不太會說話。

一般都是她找話說,“你看的書不礙事吧。”她還是擔心,怕被人舉報。

“沒事。”

兩人又是陷入了沈默之中。

“我想……”兩人異口同聲。

汪常陽遲疑了下,“你先說吧。”他想說的是……分手。

小趙裹了下圍巾,“我媽之前問我咱倆處的怎麽樣了,她想著咱倆的事年前能不能定下來。”她媽只是個托辭,關鍵是小趙覺得有危機感。

阮文讓她不安,總覺得這個人會把汪常陽搶走。

而且她也受夠了家裏的擁擠,想著能過來跟汪常陽過小日子。

這話讓汪常陽楞了下,他忽的站在那裏,像是木樁。

“咋了?”看著身體僵直的汪常陽,小趙有些害怕,是惹汪常陽生氣了嗎?

可是她不結婚,家裏騰不出地方,她哥也沒辦法結婚啊。

“是因為那個阮文嗎?”送他書的阮文,小趙聽說之前汪常陽想跟阮文處對象,但阮文拒絕了。

現在阮文主動和汪常陽來往,所以汪常陽要吃回頭草?

“不是。”汪常陽看著一臉緊張惶恐的姑娘,不知道該怎麽解釋。

他是愛學習愛鉆研,可不代表他是傻子,剛才小趙是在催他定下兩人的婚事。

可現在這情況,他怎麽跟小趙結婚?

“和阮文沒關系,是我自己的問題。”汪常陽低著頭,不敢看年輕的姑娘,“小趙,我不想耽誤你,我們算了吧。”

小趙驚呆了。

什麽叫“我不想耽誤你”。

“汪常陽你這話什麽意思?”她聲音都急促起來,壓根沒聽到最後一句。

“是不是因為阮文?”

“不是,我說了跟阮文沒關系,是我自己的問題。”汪常陽想去讀書深造,他讀大學的時候就想過要讀研究生,可是文.革來了,研究生招生工作也停了下來。

現在他有了機會,甚至連收入問題都能解決,汪常陽不想再錯過這次機會。

他現在不考研,什麽時候再考?等到孩子們都成家了嗎,那時候讀研究生沒意義啊。

小趙情緒不穩定,汪常陽知道跟她說她也聽不進去,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回答他的,是小趙捂著臉飛奔離去的身影。

汪常陽怔怔站在那裏,他好像把這件事搞砸了。

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,汪常陽像往常一樣早早到車間檢查機器。

保養中發現有個小問題,他這一修就是半個多小時。

有工人跑過來喊他,“汪工,快去看看,小趙現在堵在廠門口罵小阮會計呢!”

汪常陽一驚,小扳手砸在臉上,蹭掉了一層油皮。

二棉廠大門口,小趙同志哭成了淚人。

廠區門口鬧事,多影響棉廠的名聲啊。有人想要把小趙拉走的,誰知道人家直接往地上一坐,“你們一個廠子的一個鼻孔出氣,就欺負我這外人,別碰我,誰碰我我去公安局裏告你們流氓罪!”

這一下子,男同志不敢上手,女同志又怕小趙張牙舞爪的劃花自己的臉,楞是讓她坐在那裏撒潑了。

“我命苦啊,剛訂婚就死了未婚夫,好不容易跟汪常陽處上對象,眼看著就要訂婚了,結果這個阮文,不讓汪常陽和我好好處對象!”

“她沒事就找汪常陽借書看,汪常陽回家後就拿著阮文給的書,我忙裏忙外伺候他一家老小,他看都不看我一眼,因為阮文還要跟我分手。這還有沒有天理了!”

廠區門口圍了一圈圈的工人,有人替阮文辯駁,“小阮會計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
小趙瞪了過去,“她是不是你怎麽知道?你是她對象還是喜歡她?這麽著急替她說話。”

幫忙說話的男同志頓時悻悻,這麽兇神惡煞的,他要是汪常陽也喜歡小阮會計,才不找這個潑婦當婆娘呢。

郭安娜遠遠聽到,擠了進來,“不會吧,阮文就是跟汪常陽互相送了幾本書,這不算是多出格的事情嘛。”

安娜小姐火上澆油,“我說這位同志,你可不能小人之心,雖然之前汪常陽的確想要和阮文處對象,可阮文拒絕了啊。”

“小郭你少說兩句。”邱愛梅沒想到一大早的在廠門口看到她們會計室的熱鬧,更沒想到郭安娜還在這裏胡說八道。

郭安娜撇了撇嘴,“我又沒扯謊,之前汪常陽不是看阮文上……”

“小郭,工會前天就來找我說要明年的財務預算,你三天前就該送過去的,怎麽還沒送到嗎?”

陳主任的聲音不大,卻驚雷一般讓郭安娜心頭顫顫,“還差一點,我今天上午送過去。”

不知道陳主任什麽時候來的,不過就算有陳主任護著,也沒用!

汪常陽的對象找上門來,在廠門口這麽大吵大鬧,郭安娜不信阮文還能全身而退!

陳主任看著地上坐著的人,“我是阮文的領導,阮文最近跟什麽人來往我都清楚,借書的事情我們都知道,阮文和汪常陽都是我們廠讀書會的成員,如果這位同志你不相信可以去工會那邊要讀書會的花名冊,看看我有沒有說謊。”

汪常陽的確襄王有意,但阮文拒絕了。後來再有交集,也都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。

本就是青年男女,正常來往沒什麽好說的。

現在是新時代,總不能回到封建社會,來一個男女授受不親吧?

陳主任對這件事一清二楚,自然不容人隨意誣陷阮文清白。

“你們都有一個辦公室的,你當然幫著她說話!”小趙死咬著這一點不放。

陳主任擰著眉頭,這是個不講道理的年輕人。

剛想要開口,阮文來了。

大家都盯著阮文看。

年輕漂亮的小阮會計,本就受歡迎,只不過周建明說了他妹還小,不處對象,誰要是敢亂來,打斷他的腿。

再加上阮文都是和周建明一塊上下班,也沒什麽機會接近。

所以,只可遠觀。

這會兒周建明氣哼哼地站在那裏,估摸著要是阮文不在場,他能把小趙給打得爹媽不認。

棉廠的人都知道,周建明最疼這個妹妹,誰都不能說阮文的壞話。

阮文看著坐在地上的人,聽春紅大姐說,汪常陽的對象小趙是毛巾廠的學徒工,還沒轉正。

“地上涼,先起來吧,就算是想要打我,那也沒必要跟自己身體過不去。”

小趙看著站在前方的人,同樣是藍色的棉服,阮文身形窈窕,長得更是俊秀可人仿若仙女。

而她……

這讓她自慚形穢,如果阮文真想要跟自己爭的話,她怎麽能贏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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